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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厅里,刘希庭的身体已经冰凉,大理石地面上以脖子为中心的一片血红的鲜血还未曾凝固,足可见人死去并不久。

    “张公公,你这是?”杨三爷还是开口道。

    张公公看着刘希庭的尸体,顺势还踢了一脚看了看死活,见真没气了,才道:“之前这老匹夫同意与我相谈,我本负太孙之命,想要将两位安全带出将军府,更想让刘希庭能亲出城门迎接太孙,以示没有二意。本也是一番好心,却没想到此人狼子野心,竟敢威胁于人,说是太孙若不同意将账目之事平了,便是连太孙也逃不掉。我为太孙计,便先下手为强,将之伏诛。”

    跟在杨三爷与魏九重身后假扮太孙的小太监苟顺听得呀的一声,一脸惊恐,活像亲眼看见了刘希庭说出此狠话来。

    张公公此话说得冠冕皇堂,衬上胸前的血迹显得更为正义秉然,不过在场的两人谁信谁傻。

    然而这话不管是真是假,杨三爷与魏九重都没有想要此时来说个明白,到底还是要等太孙来了做裁定。

    只是在将军府里杀了刘希庭,他们可没落到好来。杨三爷是皇后母族,自然底气够重,便道:“请问张公公该如何收场?”

    刘希庭在三关里的声望,虽不如萧家然也不是假的,各路姻亲更不是虚的,后面可是实打实的军户,否则他们何须跟他客气,还到要太孙来解围的地步。

    如今听闻太孙已经到了风吼城外,将军府中他们的人多,可刘希庭的人更多,张公公把人给杀了,将军府上传信出去也不难,这引起的后果不敢让人深想。

    眼瞅着这时日还短,张公公自个儿杀了人,自然是要张公公自己收尾的,到此刻杨三爷与魏九重又觉得这事儿不像是太孙的旨意了,反倒像是张公公执意为之,毕竟在他们眼里,太孙吴还只是个呆在皇宫里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哪做得来杀人放火的事。

    张公公看了一眼杨三爷,道:“因此,某才请了三爷与魏家九郎君前来,为的就是拿个主意。两位以为当如何?”

    这是要将收尾的事情丢给他们了,魏九重在心里骂了句娘,并不打算搭话,只看向杨三爷,还是按照之前的规矩,一切以他为首。

    南魏是要一个机会入仕,然而这个出场的机会并不需要多惊艳,相比起北魏的赫赫军功,南魏还是比较喜欢细雨润无声这种方式来,因而这一次的功劳,南魏并未想要多少,唯一不过是想要个入仕的契机罢了。

    杨三爷不知南魏的打算,然而也看出魏九重是不想管这闲事的,心里也跟着骂了娘,干脆直言道:“那不知公公此举,是受太孙之意,还是自己擅作主张?”

    这就是要真军中哗变,就要推出一个太监出去平愤了。

    张公公勾起嘴角,语重心长道:“若是能死下臣一人,能平这三关护得公子,我等必然不畏去死。总比不过,让公子受半分损伤。只不过,要刘希庭不死,我等一行怕连说一句护得公子安危的资格都没有罢?”

    推他出去平愤当然行,不过他立下这么一个大功,与太孙有救命之恩,谁敢让他平愤去?

    读书人是要讲究道义的,甭管这道义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得要张公公自己愿意去赴死才是圆满,否则只事儿日后总归有隐患。

    而杨家和南魏,都是爱惜羽毛的大家族,对上张公公这般的流氓手段,还真有些颇为为难。也有毕竟此时还不到最紧要关头的缘故,这种事要直接点破了,也有些颜面难存。

    杨三爷只得道:“不说这些,就是此时,我们一行可出得了将军府?”

    将军府中刘希庭的亲卫不说,就是风吼城中有的兵马,就算是刘希庭死了,他们也未必出得去,张公公实在是没干出个好事儿来。

    张公公却是一脸无赖模样,道:“那不如就等了。公子总是要进城的,萧安带了常将军借的三千兵马,应对城里这些当是绰绰有余。”

    “至于别处的,”张公公一笑,“杨三爷觉得那些人在刘希庭死后没自己的小心思?树倒猢狲散,人走茶水凉。这人呀,都是要为自己打算的。”

    在人心的把握上,这几位,又哪是张公公的对手呢。

    太孙的确是准备尽早进城,然而城中要布置一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之前在谷阳不过是风吼城的副城,自然不用大张旗鼓的迎接,如今是在知府所在之地,又有将军府在。

    不说是知府要前来迎接,就是刘希庭也得一同前往,才显得郑重。

    不过等着知府派人前往将军府请刘希庭前往官府一叙之时,才知晓将军中竟是出了事。

    有太监代表着太孙前往见刘希庭的事情,简知府当然是知晓,但他万万没想到两边竟到了兵戈相对的地步。

    将军府外,刘希庭的长子已经带兵围了将军府,而将军府里两方对峙,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初刘希庭要拦着太孙仪仗在军营里的两百护卫,简知府是知道消息的,不过那两百护卫也不是被拦在了城门外,于他而言并没有责任,因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总归自己心里也有些应对之策,不至于受到牵连。

    然而此时两边就这么对上了,城门外有个真太孙在,还有钦差在,他该如何应对?

    还有隐约传来的,据闻钦差是为了查铁矿山之事而来,而秦泰与他说过的那些话……

    简知府能当上三关知府,家世自然不会低微。不似一般乡绅人家出身,即便少年得意,不借助旁人势力,也只得在地方苦熬,若运气好,年过五六十,才能在京中堪堪有立足之地。

    简知府父辈以上三代,皆为三品大员,祖上也是书香门第,若是追溯到前朝,家中也出过大官,总得来看算得上是一门书香门第荣耀及今。

    这三关虽在边关,也属苦寒,然而自从三关通了商路,却也算是肥差了。

    因此为了能得这个差使,简家也没少往吏部里使力,如今三关里出事,简知府就是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自己家中那几百族人。

    秦泰与他所言之事,他哪不知道事情的严重,然而人生在世,总有取舍。

    秦泰是商户,他的取舍,与自己这个读书人的取舍自然不一样。

    就之前此事他已写信回族告知家中长辈,然而此时他身为三关知府,受到牵连已经是必然。既然如此,简知府的眼底也带了算计。

    “来人,去将秦老板请来。”简知府道。

    下人应声而去,却又极快的回了来,“启禀大人,听秦泰府的人说秦老板并不在府上,小的又去了米铺里问,也不曾打听到秦老板的踪迹。”

    秦泰这是逃了,想把一切推给别人。

    简知府想起跟秦家嫡支面和心不合的秦泰,此人又无妻儿之忧,能躲得一命,日后说不得如何逍遥。

    可他逍遥了,自己就合该去死?

    人在河边走,焉能不湿鞋,他当了三关的知府,也不可能说浑身清白,但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也未必不能补救一二。

    想起将军府中的事情,简知府知晓自己是管不了的,然而却也能与城外的太孙通个信儿。

    念及此,简知府召了身边的师爷,来将此事说了。

    作为简知府身边倚重的人,要说没收过商户们的贿赂,那决计是不可能,如今听到三关商户竟是参与进了私开铁矿此等大事里面,只觉得心神俱裂,半晌回不过神来。

    这般模样,里头会有怎样的纠葛,简知府又哪不明白,只叹了口气,道:“你乃我的师爷,跟着我也许久,我自问没有对不起师爷你的地方。就是我盼着你好,可如今事关重大,也不是谁都能逃脱的,约莫也只能认命了。”

    被吓得回不了神的师爷眼中流下两行泪水,“老爷就让我留下一子罢!”

    他跟着简知府的时日不短,儿女也算是成群,就是小妾,屋子里也有两房,生了三子三女,如今最小的那一个儿子不过两岁,为妾侍所出。

    人一辈子求个风光,一为光耀祖宗,二为延续子嗣。

    此时他们俱已逃不脱,唯有能做的,似乎也不过是与自己留一条血脉下去,许有哪一日,自己的牌位又能被人供奉,不至于到了地下穷困潦倒,还无颜面对先人。

    简知府叹道:“许也未到那地步,只是你还是去准备准备罢。有备无患,也是好的。”

    师爷对着简知府拱了拱手,回去安排小儿出府之事,简知府想着跟着自己在边关里的妻妾儿女,在京城里的兄弟姐妹族人,也是满脸泪痕。

    他的儿女早已年长,最小的都已十二,除了在京城里的长子,其余俱在三关里,这又哪是如师爷那般好送走的,如今也只得与他一道受苦了。

    现在再说后悔的话已迟,就是为了自己那一家子,自己能做的也只有弃暗投明这一条,许还能个恩赐,能不牵连家人族人。

    简知府着心腹在城中注意着那些商户,与安置好了小儿的师爷一道前往了城外。

    迎接太孙是要有规矩的,然而刑部侍郎石奎来边关却是来查案,他们却可以先接触一番,至少这个投名状,要给得及时、郑重,而不是等着人到了再说,到那时也就全没用了。

    师爷咬着微微抖着的牙,小声道:“老爷,这样可行?我们是真的冤枉啊!”

    要知道是走私兵铁,就是给师爷十个脑袋他也不敢干,他有家有业,跟着个待自己不错的官老爷,儿子长大未必不能科举有成,一展宏图,和那些只要钱不要命的狂徒又哪会一样。

    他是收过商户们的银子,然而这也都是商户与官员之间的约定成俗,并不知道就此会引来大祸。

    简知府却是比师爷想得明白得多,“在我等收他们银子那一刻,就与他们站在一条船上了,他们好,我们自然就好,他们不好,若是小事,他们如何都不能撼动我们一二,然而但凡大事,牵连无辜不知凡几,况我等并不无辜的?”

    从城中到城外,简知府坐了马车,在马车摇摇中,与师爷道:“纵然是逃不了,我们也得去试一试,若能护住妻儿自然是好事,要护不住,能有一二功绩,也能将功折罪,不至于丢了阖族性命。”

    师爷道:“可我们手中的东西……老爷,到底是不够啊!”

    诛九族的罪,跟商户走私兵铁外其他物的证据相比,一如宏山,一如鹅毛,轻重一眼就知,只怕是毫无用处。

    简知府当然知晓自己手里捏着的商户们的把柄跟私开铁矿、走私兵铁算起来都如尘埃一般不值一提,然而人到绝路,总是要试一试才会死心。

    马车摇摇晃晃走到城门口,简知府搭着师爷的手下了马车。

    官道虽平,然也并无京城那般巨石铺面,道上的尘埃泛起,不时就将简知府干净的鞋子沾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然而此时谁也顾忌不得此事,只朝着太孙仪仗的方向而去。

    本在布置外面的县令得知知府大人来了,忙上前迎接,“一切还未布置妥当,大人要有什么吩咐的,只管使人来说就是,何必亲临?”

    按理知府大人此时该在城中召集当地的一应官员、乡绅大族商议如何迎接太孙之事,虽之前有太孙仪仗迎接过一回,然而此回也要更为郑重的。

    知府大人此时,怎的都不该在这个地方来。

    简知府只是点了点头,道:“我听闻与太孙一道前来的还有奉命查案的石大人,我与石大人在京中也有过交情,因此特来拜见一番。”

    说是两人有交情,县令顿时心里就松了点气,将简知府往石奎那引,“原来大人竟认识石大人,幸事、幸事。”

    要能说动人情,他们也好逃过这一劫,就是被发配回老家种田,也好过全家级自己性命不保啊!

    只不过简知府所言的,与石大人之间的交情,在石奎这里,就是想了半晌,发现往日简知府也在京中任职过,两人虽不在同一部,然也有共同相识的朋友,在一起喝过几杯酒,应酬过而已。

    这要说交情,石奎石大人跟满朝廷的官员都有交情了,谁让刑部主管的事儿多,京中哪家都少不得会惹事的族人,总免不得要跟刑部的官员打个交道。不说送金银这些俗物,至少请喝一顿酒,听一回曲儿的事儿却是少不了。

    因此得知简知府自称故人相来求见,石奎就已经知道是怎的回事了。

    能知晓来求见,并非是关着城门谋算别的事儿,也算是脑子清楚的,石奎觉得见一见也无妨。

    等着那简大人一进马车,对着石奎一拱手,随后便跪在了马车里,脸上顿时热泪满盈,“求石兄救命!”

    这一来叙旧,就是往自己膝盖上抹眼泪,石奎就是再好的脾气也得变脾气了,何况他还是个脾气没那么好的。

    “简兄这是?还是快快请起,莫要折煞了石某!”石奎冷眼道,也不伸手去扶。

    这一伸手就是给脸了,然他却不想给简知府的脸。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要石奎说,这都是自己招惹的祸事,也别怨天尤人了。

    简知府也知道自己这么跪着不像样,又见石奎并未表示出善意来,也知道这事儿不好处了,也就起了身,坐在了一边,抹了眼泪道:“之前听闻石兄来边关之事,本心中喜悦,当能与石兄再聚一回。想当年与石兄一别,已有六载,也不知静宁兄今年好否。”

    简知府嘴里的静宁乃是石奎好友,静宁本姓薛,也是出身大家,与石奎不同的是,为人爽利,交友遍天下。

    石奎看了简知府一眼,这人拿两人共同的好友静宁说话,他免不得也要柔和一二,也不说静宁如何,只是叹道:“多年未见,不曾再见是此时,简兄你糊涂啊!”

    简知府一路高升,虽不见得多快,然而也比许多人快了些,也算是祖上积德,遗泽后辈,然而谁又想得到,简家几代清名,就要败在了简知府的手中。

    石奎此话一出,简知府免不得又要流一通泪,自觉对不起祖上赫赫光辉。

    然而简知府也有冤屈要讲,“不瞒石兄,家中长辈能与我谋得此位,也算耗尽心血。我虽不才,然也没傻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地步。实在是,小弟却也是到如今才知晓秦家那一家子商会胆大包天之事!”

    “我三年前调来风吼城,自然是想干得漂亮一些,也好调入京中,能得更进一步。只是石兄也知晓,这风吼城中,不只有知府衙门,也还有将军府在。当初南阳侯在此,论起出身,论起于国有功,简家是万万不能与萧家相比。而这三关里的商会,领头的乃是三关的林夫人,她乃南阳侯爱妾,为南阳侯生得独子,在六关魏侯出了事后,边关里转正的说法一直不绝于耳。我也惭愧,未能守住读书人的气节,为了能坐稳这知府的位置,便与人有了牵连。”

    简知府泣道:“可我又哪知晓这里面会有兵戈之事来?三关商会成立十余年,小弟不过初来三载,要说把这一切怪罪在小弟身上,小弟也是冤啊!”

    这知府也算一方大吏了,换了别的地方,自然是说一不二的存在,然而在三六九关里,三座将军府一压着,几万精兵围着,又哪来与人争锋的底气呢,少不得也还是与人交好,只求个平安顺遂,好借机得个几年的优,能点入京中,也算是混出了头来了。

    这能硬着骨头跟几个关口里的将军府横着来,不怕死不怕丢官的正直人就大庆朝也没几个。简知府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怂了些。

    “我本想将那秦泰捉住,好抓来让石兄处置,看当如何是好。不曾想那人素来狡诈,竟是完全没了踪影!”简知府连连摇头,脸色怒然,一副未想到的模样,随后又抬头与石奎道:“但便是如此,我已着人盯着了城中各处,他若是出现在城中,必然会露出踪迹来!这风吼城,他休想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