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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宫宴之变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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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丹陛上这一片反应不一又略显紧张的气氛中,在殿下的窃窃私语中,就见冯谨行握着手中的白瓷茶盏朝着高坐于御座上的梁儒明施了一礼,弓腰垂首,铿锵有声地念道:“皇上!趁着今日百官皆在,臣今日斗胆问一问皇上,为何臣屡次上疏求请皇上废掉冷昭仪,将冷昭仪打入冷宫,皇上却次次留中不发、不予置评?”

    冯谨行此言一出,殿内原先还有些窃窃私语的声音转瞬间消失无踪,偌大的聚德殿内一时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其他人冷晴未曾去注意,但因为梁笙昊就坐在冷晴斜对面,所以冷晴很清楚地看见,在听见冯谨行的发问后,梁笙昊微微勾唇,冷冷地笑了笑。笑过后,梁笙昊又抬头朝她挑了挑眉,一副“你看,麻烦上门了”的戏谑模样。

    视线略转,则可见坐在梁笙昊下首的梁笙文执杯看着冯谨行,眼中有着淡淡的嘲弄……

    至于梁笙潇……冷晴没敢扭头去看……

    单是感受到那股落在她身上的无比专注的视线,就已让冷晴失了转头的勇气……

    算了……冷晴不用看都知道,梁笙潇现在肯定是满眼担心地看着她的……

    还有梁笙丰。即便不去看梁笙丰,冷晴也能猜到,按照梁笙丰那恶劣之极的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梁笙丰这会儿肯定是笑得嘴巴都列到耳后根去了……

    坐在几位亲王和皇子之下的成远、肖顺、陈阳、岳卿、固林勇、固林丰等一干文武大臣看着冯谨行的眼神也是各不相同。

    但,除了冯谨行的顶头上司肖顺是用恶狠狠地、恨不得将冯谨行生吞活剥了的眼神盯着冯谨行外,其余人最多也只是蹙眉看着冯谨行,面上神色略有不满罢了……

    而那厢,坐在雕龙御座上,被冯谨行针对发问的梁儒明始终未曾回答冯谨行的问题。

    头戴前后垂着十二旒冕冠,身着玄衣纁裳“十二章纹”冕服的梁儒明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个高高的、可俯瞰众生的御座上,脸微微垂着,将整张脸沉进了被灯火映照出的冕冠下的阴影中,让人辨不清他此时的面色……

    御座下的丹陛上,冯谨行见梁儒明沉默不语,冯谨行又继续铿锵有力地道:“皇上!!古有万俟夫人狐媚转世、惑君魅上、残忍无度,最终导致天成国亡国,让那轩辕言成了亡国之君。而今有狐媚之女冷馨为我大梁昭仪,皇上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听见冯谨行如此直言不讳地提起“万俟夫人”四字,在场诸人有不少人都当场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了数变。

    诚然这段往事已过去两百余年,也许天成大陆如今的九国百姓均已将前朝的那个祸国妖姬遗忘得一干二净,但在九国的朝堂中,前朝天成国的亡国之君轩辕言的宠姬——万俟夫人,她的大名依然如雷贯耳。

    世人都说,亡国之君、亡国之君!但事实上,没有会亡国的君王,只有会亡君的宠姬!

    无论一个国家传承了多少年;无论那个国家曾经有多么繁荣昌盛;无论那个国家曾有过多少位明君贤主,几乎都逃不脱一个“亡国”的命运。

    而当一名区区宠姬将一个国家的君王“亡”了的时候,就是那个国家亡国的时候……

    如今的世人只知道,前朝繁荣了千余年的天成国之所以会亡国,是因为天成国的亡国之君轩辕言造的孽太多,才导致的天成国传承了千余年的昌荣国业一朝崩塌,导致天成国从此消失于天成大陆。

    但是事实上,最终导致天成国亡国,导致那轩辕言成为亡国之君的罪魁祸首,却是轩辕言的一名宠姬——万俟纯敏!

    万俟纯敏生前造下的孽,只怕就连同为祸国妖姬的苏妲己之流都无法与之相比……

    而今,冯谨行用万俟夫人引经据典,将祸国妖姬的矛头直指冷晴,还说梁儒明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其用意已不言而喻。

    当然了,无论冯谨行所言是否为真,单论冯谨行不但敢直言万俟夫人当年之事,竟还大胆地将冷晴比作那万俟夫人,指桑骂槐地指责梁儒明在纵容妖姬乱国……

    就凭这两点,在场诸人也着实是佩服冯谨行的勇气——

    所谓的不怕死……估计也就是冯谨行这样的了……

    而当殿内众人大半都在为冯谨行的大胆言词而倒吸凉气的时候,站在丹陛上的冯谨行却是在面不改色地继续铿锵有力地进言:“皇上!即便不论冷昭仪是否为狐媚转世、有否惑君魅上,便是单论冷昭仪来历不明这一点,便不可以入宫为妃,即便是为嫔也大为不妥!

    再则,冷昭仪自入宫后,尤为不安于室,日日出宫露宿在外,此举岂乃后妃应有之行!!谁知冷昭仪在宫外时有否恪守妃嫔本分?!另则,臣偶然听闻,冷昭仪入宫前,似乎与潇亲王关系匪浅,曾有人还见到二人同进同出,潇亲王甚至曾为其入宫求娶……”

    耳听着冯谨行的一言一句,面对冯谨行的恶言相向、人身攻击,坐在那张靠背上雕刻着数朵盛开的牡丹的金座上的冷晴却并未有半分羞恼之意。

    相反,冷晴到是颇为饶有兴致地看着冯谨行,且觉得冯谨行此人只当了个言官而不去搞创作……实在是太屈才了啊——

    就冯谨行那天马行空、信口胡诌、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乱泼脏水的能耐,一般人还真修炼不出来!!

    念头一转,冷晴忽觉冯谨行不应该叫冯谨行,叫个谨言慎行的名字实在是太对不住冯谨行其人了,他应该改名叫冯诬蔑——怎么能往人身上泼脏水,就怎么行事……

    在冯谨行目不斜视地朝梁儒明进言的时候,冷晴默默地算了算,冯谨行前前后后大约给她陈列出了十余条“罪名”,其中除了她确实来历不明,曾经也的确是和梁笙潇有过一段短暂的恋情之外……冯谨行给她列出的其它“罪名”,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最终,冯谨行在往冷晴身上泼了一大盆脏水并扣了一大堆屎盆子后,终于,冯谨行朝着坐在雕龙御座上、始终沉默不语的梁儒明深深一揖,为他此次的进言做了最后的总结:“……如此条条桩桩陈列下来,足可见冷昭仪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四德皆损。皇上!臣恳请皇上听臣一眼,废了冷昭仪嫔位,将此等不守妇道之人打入冷宫!!”

    说起来,从冯谨行上了丹陛时起,坐在雕龙御座上的梁儒明就没有开口过。

    即便冯谨行向梁儒明进言,义正言辞、言词激昂、义愤填膺地说了大半天,并于末尾要求梁儒明废了冷晴的昭仪位,将冷晴打入冷宫,梁儒明也始终未曾开口说一个字。

    梁儒明始终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个高高的、可俯瞰众生的御座上,脸微微垂着,将整张脸沉进了被灯火映照出的冕冠下的阴影中,让人辨不清他此时的面色……

    而殿下的那些言官估计是早就商量好了要在今天的宫宴上搞事情的——

    就见,在冯谨行带头进言之后,在梁儒明的沉默无言中,殿下的文官席位上,又有几名或身穿正五品或从五品或正六品文官服饰,年纪或年轻或中年或年老的官员起身离席,目不斜视地朝着张着玄幔的丹陛上走去……

    其他人且不说,单说坐在丹陛上的肖顺在看见那几名起身离席、朝着丹陛上走来的言官时,肖顺那一张老脸瞬间就气成了猪肝色儿……

    不必说,单看肖顺那气得发青发紫的脸色也不难猜到,即便今天梁儒明不发作那些敢在今夜这场宫宴上挑事儿的言官,肖顺回去御史台了,都不能够放过包括冯谨行在内的那几名言官……

    而丹陛上所坐之人,除了肖顺这位御史大夫已经被他那群敢于挑事的手下气得恼羞成怒外,其余诸人的神色到是大同小异:或沉默垂首;或笑看好戏;或淡定自若;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而冷晴……

    看着那几名陆续起身离席,朝着丹陛上走来的言官,坐在那张靠背上雕刻着数朵盛开的牡丹的金座上的冷晴眼中是满满的——兴奋……

    不过,令冷晴大失所望的是,后来出席的那几名言官的所言所语,和冯谨行说的大同小异,基本都是说她冷晴生得太过狐媚;说她入宫了还时常出宫露宿在外;说她不安于室;说她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四德皆损云云……

    同样的批判之言听了三两遍后,冷晴就兴致缺缺了。

    而那几名言官却是说的格外起劲,前前后后竟说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而这期间,整座聚德殿都安静得出奇,只有正在进言的言官的声音……

    而最终,在最后一名言官义正言辞地说完,并同样要求梁儒明废了冷晴的昭仪位,将冷晴打入冷宫后,坐在雕龙御座上、始终沉默不语的梁儒明方终于缓缓抬头……

    神色淡淡地看着站在御座下丹陛上的那几名言官,梁儒明语气淡淡地问:“都说完了?”

    梁儒明的语气太过平淡,导致谁也猜不出梁儒明这句话的用意……

    于是,在梁儒明话落后,整座聚德殿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站在丹陛上的那几名言官面面相觑了几眼,却是谁也没有擅自接梁儒明的话。

    就在殿中众人屏息凝神地注意着丹陛上的情况时,只见神色寡淡的梁儒明忽然站起身,同时迅疾地抄起他面前金案上的那只矮脚碧玉杯,抡圆了胳膊地将那只矮脚碧玉杯朝着站在丹陛上,带头进言的冯谨行狠狠地砸了下去。

    因梁儒明本就占据着高处,地理位置比较有利于他朝站在丹陛上的人砸东西,又因梁儒明是猝然发难,且抡圆了胳膊,力道重又速度快,所以那只矮脚碧玉杯十分准确无误地砸在了冯谨行的额头上……

    当那只矮脚碧玉杯摔在丹陛上,于砰然间四分五裂的时候,冯谨行的额头也缓缓淌下了一股血流……

    殷红的鲜血缓缓划过冯谨行的眼角,顺着冯谨行的脸颊滑到冯谨行的下颌,再聚集成滴,渐次滴落在冯谨行脚边,砸出一朵朵血花……

    尽管被砸的头破血流,冯谨行却依然站的稳稳地,到是很有一种正气凛然的气势。

    而在众人因梁儒明此举而惊愕的时候,站在雕龙御座前的梁儒明又陆续抄起他面前那张金案上的碧玉碗、碧玉筷枕、盛着香茗的碧玉茶壶、盛着各色菜品的金盘银盏等物,一一朝着刚刚进言的,此刻还站在丹陛上的那几名言官狠狠地砸了过去。

    除了冯谨行是被梁儒明猝然发难,反应不能而被砸中了之外,余下的几名言官却是有极多的时间去反应、去躲避梁儒明朝他们砸下去的东西的。但……

    碍于要砸他们的人是这大梁的君主,同时也是为了体现他们要求废了冷晴的决心,遂,那几名言官饶是能躲开,也均没有躲,就那么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咬牙挨着。

    不过梁儒明毕竟年纪大了,前不久又大病一场,所以梁儒明除了砸冯谨行那一下准头十分精准之外,抄东西砸余下的那几名言官时,就有些失了准头——要么砸在了言官的身上;要么砸在了言官的脚边;要么砸在了距离言官还有半步之遥的地方……

    在狠狠地砸了一堆东西后,就见梁儒明张了张口,正欲说话时,忽见梁儒明面色一变,随即梁儒明一手抬起紧紧地揪住他心口前的衣裳,身子一晃便朝前一倾……

    在即将倾倒时,梁儒明及时伸手撑在了他身前的金案上,止住了摔倒的趋势……

    然,即便梁儒明没有摔下御座,单凭梁儒明那一下倾倒,任谁也能瞧出梁儒明此时的身体情况很不对劲……

    距离梁儒明最近的冷晴见状,面色倏然一变,随即冷晴迅速起身离席,快步跑到梁儒明身边伸出双手扶住了梁儒明那已摇摇欲坠的身体。

    然,冷晴才扶住梁儒明,梁儒明就双目一闭,往后仰倒在了那张金色的雕龙御座上……

    猝不及防间,冷晴也被带着摔在了御座旁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