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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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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盟主还是歇歇吧,”乐无忧嗤了一声,“我与大哥的感情不是你能挑拨得了的,有这功夫挑拨离间不如好好钻研武学,省得整日闭关还练不出个子丑寅卯。”

    安广厦被戳中逆鳞,眸色一暗,却只是淡淡地笑道:“乐小公子快言快语,倒是有几分令慈的遗风。”

    乐无忧脸色冷峻下来:“你没有资格提她。”

    “姝妹受你所累,英年早逝,没有资格提她的是你才对。”

    “我说……”钟意插嘴,“你们两个就打算站在这里相互吹牛皮把对方吹死吗?”

    安广厦转过脸来,看向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剑眉凤目,站在夜风中,衣袂微动,眉眼俊美得仿佛刻在了他的心里,不由得有一瞬间的失神。

    然而失神转瞬即逝,他沉声道:“废话无需多说,诸位,为武林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说完,佩剑铮地一声夺鞘而出,长剑浑身刻满经文,古朴无锋,却气度雍容,正是位列名器榜第一位的古剑——紫薇入命。

    四面八方的屋顶上有人靠近,手中都拿着兵器,森然的剑锋直指三人。

    钟意用力握住三尺水,面上却依然轻松地嬉笑:“阿忧,放开了打一场,我为你掠阵。”

    “别抢我的功劳就好。”乐无忧笑了一声,缓缓拔出稚凰,提剑平举,剑尖对准安广厦,摆了一个起手式,短剑在月下散发着阴森的寒光。

    安广厦盯着他的佩剑,低声道:“稚凰……”

    “不错,”乐无忧道,“算你还有几分眼力。”

    他骤然出招,上手就是凝光剑法中最为狠辣凌厉的雪照云光诀,剑势滂沱,如雨如瀑,挟灭天绝地之势袭了过去。

    安广厦是高手,还是个高手榜上排行第一的高手,赖以成名的紫薇剑法,出神入化,面对乐无忧的悍然强攻,他单手握剑,身法行云流水,从容不迫地一剑挥出。

    夜风骤然变得迅疾,卷起满地落叶呼啸而过。

    乐无忧衣袍被狂风鼓起,发丝乱飞,持剑逆风而上,内力灌注,稚凰剑发出一声清鸣,破开狂风,势如惊雷,直刺安广厦心口。

    然而安广厦厚积薄发,剑尖刺来的瞬间,陡然剑势大涨,犹如一头毒蛇从狂风之中蹿出头来,电光石火之间,已狠狠一口咬在乐无忧的肩头。

    两人一个照面,骤然分开。

    呼号的狂风已经悄然沉寂下来。

    乐无忧往后踉跄了几步,短剑拖在青瓦上,发出刺耳的擦响,猛地一剑插住缝隙,勉强稳住身形。

    肩头的白衣上渗出一道暗色的血痕。

    安广厦缓缓吁出一口浊气,看上去毫发无伤,然而面色却有一丝黯然,显然并非表现得那般轻松。

    钟意从背后拥住乐无忧:“怎么样?”

    乐无忧吐出一口血水,咧开嘴,嗤笑了一声,抬手摸去唇边的残血,心情不错地哑声道:“你猜?”

    “饶了我吧,祖宗。”钟意二指搭在他的手腕,发现内息虽乱,却乱中有序,方才放下心来。

    “十年不见,你的武功依然毫无长进,”安广厦沉声笑了笑,笑意却没达到眼睛中,满眼都是必胜的杀机和一丝微不可见的怜悯,“此番到了地府,与令慈团聚,想必又要挨骂了。”

    乐无忧喘息粗重,却不露一丝颓势,笑道:“安盟主这一年又一年的闭关,看来修炼的全是嘴上功夫,我的武功虽差,杀你却绰绰有余。”

    说话间,两人再次厮杀上去。

    四面八方涌上来的高手们纷纷跃上屋顶,五花八门的武器向着背着苏余恨的九苞攻去。

    “哎呀我的妈呀……”九苞背着人,一个灵活的腾跃,躲过飞来的暗器,叫道,“好险好险!你们这么多臭男人打我一个弱女子,真不要脸!”

    钟意提剑厮杀的动作一顿,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

    “看什么看?还不快帮我!”九苞横他一眼,背后一柄朴刀砍来,他猛地身体前倾,如一块笔直的平板一般砸向地面,刀锋擦着背上苏余恨的发髻挥了过去。

    身体即将贴到地面的瞬间,凌空一个翻身,像一只敏捷的兔子般跳了起来,反身扑向偷袭者,掌中双剑迅疾地挥出。

    一声惨叫,偷袭者握刀的双手被他齐齐斩断。

    耳边一阵破风声,九苞回头一看,一支羽箭急射而来,眼看着即将中箭,钟意左手一扬,折扇打着旋儿疾飞过去,击落羽箭。

    却忽听一阵清脆的铁链声,一直如枯死一般伏在九苞背上的苏余恨骤然发难,腾地一跃而起,双掌挥出,击飞挡住视线的人们,如一道白色的疾风般穿过激战的人群,双腿猛地缠坐在弓箭手的上身,双腕上的铁链狠狠勒住了他的脖子。

    “魔……魔头……”弓箭手被勒得眼球凸出,喃喃地吐出几个字。

    只听一声咔嚓,铁链拧断了脖子。

    一道血柱冲天而起,头颅飞出,如同一个巨大的暗器般击向安广厦。

    安广厦持剑和乐无忧缠斗,分神一掌挥去,掌风雄厚,一掌将头颅击回,迅猛地直逼苏余恨而去。

    苏余恨缠坐在弓箭手没有头颅的身体上,邪气一笑,猛地腾起来,避过疾驰回来的头颅,身如飘絮,眨眼间落回了九苞的背上。

    那颗头颅稳稳落在了弓箭手的脖子上,尸体轰然倒下。

    钟意眸色变了变,安广厦的紫薇剑法已臻化境,绝非乐无忧可抗衡。三尺水一声剑鸣,提剑跃进战圈。

    安广厦看见刺到面前的剑锋,微微一笑,一剑荡开稚凰的剑势,反身击向钟意。

    紫微入命仪度雍容、气势如虹,能同时招架稚凰、三尺水双剑夹击,竟不落下风,甚至还能防守反击,一剑划破乐无忧的胸口。

    鲜血喷出,钟意脸色顿变,攻势顿时凌厉起来,仿佛碧波滔天,卷起惊涛骇浪,潮水滔滔,如排山倒海一般压了过来。

    “且共从容心诀!”安广厦吃了一惊,抬剑硬接一招,两人擦肩而过的刹那,盯住钟意的脸,哑声,“你究竟是什么人?”

    钟意恶劣地一笑:“你猜?”

    说话间,远处响起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常风俊一骑当先飞马而来,朗声道:“弓箭手已全部到位,今日就叫你们插翅也难逃!”

    乐无忧一惊。

    忽然另一边也响起一阵卷地而来的惊雷声,一辆黑色的巨大马车从夜色中驰来,马车两侧,八人八马,一字排开。

    八名骑士乌衣黑甲,手持长/枪,铁面遮脸,马蹄如雷。

    一个人惊叫:“龙王八骏!是龙王八骏!”

    江湖中最负盛名的龙王八骏阵,强悍莫测、战无不胜,自问世五十年来,唯有二十五年前一场败绩,在乐其姝和柴惊宸的联手下,龙王八骏死伤殆半,可即使如此,也还是杀死阿婉,顺利完成了截杀任务。

    如今龙王八骏再次出动,却只有一个目的——从天下盟重重包围中带走乐无忧。

    常风俊暴喝:“龙云腾,你要与魔谷余孽为伍?”

    龙云腾端坐在疾驰而来的马车上,黑色大氅在风中狂舞,他一手缠住缰绳,一手握住佩剑,冷冷道:“我只与义为伍。”

    车轮滚滚,马车悍然撞开人群,一声高亢的马嘶,八匹膘肥体壮的塞外名驹停在乐无忧身侧。

    龙云腾面无表情道:“上车,我送你离开。”

    “你竟敢……”常风俊大怒,一声剑啸,华铤飞景在月下犹如一条闪亮的白练,铮然出鞘,用上十成十的功夫,仗剑刺了过来。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整齐而森然的搭弦声,只见马车四壁悄然出现数名蒙面侍卫,手掌稳稳端着威力巨大的□□。

    常风俊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安广厦道:“龙城主,这是什么意思?”

    龙云腾:“我要送无忧离开。”

    “可笑!”常风俊道,“堂堂海天连城城主,你要背叛天下盟不成?”

    “海天连城从未臣服天下盟,”龙云腾傲然道,“何来背叛一说?”

    常风俊:“当年老龙王落难,若非家严伸出援手……”

    “若非令尊多管闲事,”龙云腾打断他,“我会提前继承城主之位,家姐不会嫁于你,十年前风满楼覆亡之际,海天连城将精锐尽出,诛尽一切宵小。”

    常风俊刹那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卫先生从马车中跳下,手中提着一盏风灯,未语先笑:“乐小公子,请上车。”

    乐无忧与钟意对视一眼。

    钟意对龙云腾拱了拱手,朗声笑道:“多谢大哥出手相助。”

    然后转头对九苞使了个眼神,九苞二话没说,背着苏余恨如一条泥鳅般蹿进了马车内。

    乐无忧也跟着上了车。

    钟意飞掠到马车边,刚要上车,背后突然传来安广厦低沉的声音:“小钟,你当真想好了?”

    钟意一怔。

    就听安广厦接着说:“没有人年轻时不会犯错,你年纪尚幼,易受蛊惑也是情理之中,留下来吧,今日的所作所为,我可以既往不咎。”

    常风俊吃了一惊:“大哥?”

    安广厦对他抬起一只手,示意不要说话,专注地看着钟意,眼中没有一丝杀机,低声道:“你执意要走?”

    钟意转过身来,整理了一下衣冠,正色看向他:“盟主,属下十七岁入盟总,五年来多谢盟主和诸位的栽培,然而今日却不得不走。”

    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盟总这些年待你不薄,你却倒戈为敌,实在不是侠士所为。”

    钟意循声看去,见是一位昔日的同僚,他抬眼缓缓扫过人群,看到无数熟悉的面孔,天下盟执掌江湖事,麾下有三庄六堂,如今有半数魁首都已在此,众人的眼中都有气愤、悲伤和不解。

    一个堂主高声道:“钟意,你当真为了乐无忧而叛出盟总?”

    钟意点头:“不错。”

    那人怒道,“河洛山庄沉案未明,魔谷依然是最大嫌犯,乐无忧十年前窝藏魔头,如今又擅闯剑阁,你竟然为这妖人而行背叛武林之事?”

    另一个人狐疑地说:“我听到一个传闻,说你和乐无忧有龙阳之好……”

    钟意再次点头:“不错。”

    “你竟然有胆承认?”对方惊道,“这种不体面的事情,你就不怕被世人耻笑?”

    钟意道:“情之所至,一往而深,我何耻之有?若说被耻笑,我更怕世人嘲我不情、不义、不忠、不贞。”

    “背叛盟总就是背叛武林,不忠这个罪名你是背定了。”

    钟意沉默下来。

    乐无忧掀开马车的布帘,压低声音:“世人疑你、怪你、嘲弄你、辱骂你、唾弃你,可是我懂你。”

    “这就够了。”钟意点了点头。

    乐无忧道:“快上车,小心夜长梦多。”

    钟意道:“他们其实说得不错,盟总这些年,确实待我不薄,我不能如此轻易地一走了之。”

    乐无忧心头忽然涌上一层不好的预感:“你要干什么?”

    钟意看向三尺水,冷冽的剑身在月光下犹如寒池一般水波荡漾,他盯着长剑看了片刻,目光转向人群中的同僚,笑了起来:“为侠者,不行叛逆之事,钟某今日叛出天下盟,无愧于心,无愧于情,无愧于义,唯独有愧于忠。”

    一个堂主道:“那你还执意要走?”

    “君子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我心中有情义二字,愿肝脑涂地万死不辞,”钟意道,“坏了江湖规矩,应得的惩罚我也不会逃避。”

    说罢,他突然提起长剑,狠绝的一剑扎进了大腿中,血淋淋的剑尖从另一边露出,血流如柱。

    乐无忧痛叫:“你疯了?”

    “为夫现在清醒地很,”钟意却还有心情咧开嘴笑,对他飞了个媚眼,“别怕,不疼。”

    他拔出长剑,眼睛都没眨一下,忽的又一剑扎了下去。

    惊诧的人们方才反应过来,有人惊叫:“三刀六洞!这是三刀六洞!”

    叫声未落,钟意第三剑已经扎了下去,周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震住。

    乐无忧紧紧咬住牙关,心如刀绞,然而却不能出声,钟意是为自己才背叛天下盟,这一刀刀仿佛是扎在他的心里。

    钟意拔出长剑,三尺水布满血光,在月色下美煞人心。

    他神色如常,目光缓缓扫过人群,反手握剑,对众人遥遥拱了拱手,谈笑风生:“五年来多谢诸公照拂,今日,告辞。”

    说完,身体腾起,纵身跃上马车。

    龙云腾缰绳一震,八匹骏马风驰电掣,顷刻间已经奔出洛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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